妙丽,在此另许了人家,可
又断了。那信物却落在我手中,却又在此相遇,有如此凑巧之事!或者到是我的
姻缘也未可知。”以心问心,跌足道:“一二十年的事,三四千里的路,有甚查
帐处?只须如此如此。”算计已定,对妙通道:“适才所言白老孺人,多少年纪
了?”妙通道:“有四十多岁了。”翰林道:“他京中亲兄可是白大?侄儿子可
叫做留哥?”妙通道:“正是,正是。相公如何晓得?”翰林道:“那孺人正是
家姑。小生就是白留哥,是孺人的侄儿。”妙通道:“相公好取笑。相公自姓权,
如何姓白?”翰林道:“小生幼年离了京师,在江湖上游学。一来慕南方风景,
二来专为寻取这头亲眷,所以移名改姓,游到此地。今偶然见师父说着端的,也
是一缘一会,天使其然;不然,小生怎地晓得他家姓名?”妙通道:“原来有这
等巧事!相公,你明日去认了令姑,小尼再来奉贺便了。”翰林当下别了老尼,
到静室上游思妄想,过了一夜。
天明起来,叫管家权忠,叮嘱停当了说话,结束整齐,一直问道徐家来。到
了门首,看见门上一个老儿在那里闲坐,翰林叫权忠对他说:“可进去通报一声,
有个白大官打从京中出来的。”老儿说道:“我家老主人没了,小官儿又小。你
要见那个的?”翰林道:“你家老孺人可是京中人,姓白么?”老儿道:“正是
姓白。”权忠道:“我主人是白大官,正是孺人的侄儿。”老儿道:“这等,你
随我进去通报便是。”老儿领了权忠,竟到孺人面前。权忠是惯事的人,磕了一
头,道:“主人白大官在京中出来,已在门首了。”白孺人道:“可是留哥?”
权忠道:“这是主人乳名。”孺人喜动颜色,道:“如此喜事!”即忙唤自家儿
子道:“糕儿,你哥哥到了,快去接了进来。”那小孩子嬉嬉颠颠、摇摇摆摆出
来接了翰林进去。
翰林腼腼腆腆,冒冒失失进去,见那孺人起来,翰林叫了“姑娘”一声,唱
了一喏,待拜下去。孺人一把扯住道:“行路辛苦,不必大礼。”孺人含着眼泪
看那翰林,只见眉清目秀,一表非凡,不胜之喜。说道:“想老身出京之时,你
只有两岁,如今长成得这般好了。你父亲如今还健么?”翰林假意掩泪道:“弃
世久矣!小侄只为眼底没个亲人,见父亲在时曾说有个姑娘嫁在下路,所以小侄
到南方来游学,专欲寻访。昨日偶见月波庵妙通师父说起端的,方知姑娘在此,
特来拜见。”孺人道:“如何声口不像北边?”翰林道:“小侄在江湖上已久,
爱学南言,所以变却乡音也。”翰林叫权忠送上礼物。孺人欢喜收了,谢道:
“至亲骨肉,只来相会便是,何必多礼?”翰林道:“客途乏物孝敬姑娘,不必
说起,且喜姑娘康健。昨日见妙通说过,已知姑夫不在了。适间这位是表弟,还
有一位表妹,与小侄同庚的,在么?”孺人道:“你姑夫在时已许了人家,姻缘
不偶,未过门就断了,而今还是个没吃茶的女儿。”翰林道:“也要请相见。”
孺人道:“昨日去烧香,感了些风寒,今日还没起来梳洗。总是你在此还要久住,
兄妹之间时常可以相见。且到西堂安下了行李再去。”一边吩咐排饭,一手拽着
翰林到西堂来。打从一个小院门边经过,孺人用手指道:“这里头就是你妹子的
卧房。”翰林鼻边悄闻得一阵兰麝之香,心中好生徯幸。那孺人陪翰林吃了饭,
着落他行李在书房中,是件安顿停当了,方才进去。权翰林到了书房中,想道:
“特地冒认了侄儿,要来见这女子,谁想尚未得见。幸喜已认做是真,留在此居
住,早晚必然生出机会来,不必性急,且待明日相见过了,再作道理。”
且说徐氏丹桂,年正当时,误了佳期,心中常怀不足。自那七夕烧香,想着
牛女之事,未免感伤情绪,兼冒了些风寒,一时懒起。见说有个表兄自京中远来,
他曾见母亲说小时有许他为婚之意,又闻得他容貌魁梧,心里也有些暗动,思量
会他一面。虽然身子懒怯,只得强起梳妆,对镜长叹道:“如此好容颜,到底付
之何人也?”有《绵搭絮》一首为证:瘦来难任,宝镜怕初临。鬼病侵寻,闷对
秋光冷透襟。最伤心静夜闻砧。慵拈绣纴,懒抚瑶琴。终宵里有梦难成,待晓起
翻嫌晓思沉。梳妆完了,正待出来见表兄。只见兄弟糕儿急急忙忙走将来道:
“母亲害起急心疼来,一时晕去。我要到街上去取药,姐姐可快去看母亲去!”
桂娘听得,疾忙抽身便走了出房,减妆也不及收,房门也不及锁,竟到孺人那里
去了。
权翰林在书房中梳洗已毕,正要打精神,今日求见表妹,只听得人传出来
道:“老孺人一时急心疼,晕倒了。”他想道:“此病惟有前门棋盘街定神丹一
服立效,恰好拜匣中带得在此。我且以子侄之礼入堂问病,就把这药送他一丸。
医好了他,也是一个讨好的机会。”就去开出来,袖在袖里,一径望内里来问病。
路经东边小院,他昨日见孺人说,已晓得是桂娘的卧房。却见门开在那里,想道:
“桂娘一定在里头,只作三不知闯将进去,见他时再作道理。”翰林捏着一把汗
走进卧房。只见:香奁尚启,宝镜未收。剩粉残脂,还在盆中荡漾;花钿翠黛,
依然几上铺张。想他纤手理妆时,少个画眉人凑巧。翰林如痴似醉,把桌上东西
这件闻闻,那件嗅嗅,好不伎痒。又闻得扑鼻馨香,回首看时,那绣帐牙床、锦
衾角枕且是整齐精洁。想道:“我且在他床里眠他一眠,也沾他些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