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头,
也曾咽着干唾的,故此一见就认得。幸客道:“小娘子你在此不打紧,却害得一
个人好苦。”莫大姐道:“是那个?”幸客道:“你家告了杨二郎,累了几年官
司,打也不知打了多少,至今还在监里,未得明白。”莫大姐见说,好不伤心,
轻轻对幸客道:“日里不好尽言,晚上留在此间,有句说话奉告。”
幸客是晚就与莫大姐同宿了。莫大姐悄悄告诉他,说委实与杨二郎有交,被
郁盛冒充了杨二郎,拐来卖在这里,从头至尾一一说了。又与他道:“客人可看
平日邻舍面上,到家说知此事,一来救了奴家出去;二来说清了杨二郎,也是阴
功;三来吃了郁盛这厮这样大亏,等得见了天日,咬也咬他几口!”幸客道:
“我去说,我去说。杨二郎、徐长班多是我一块土上人,况且贴得有赏单。今我
得实,怎不去报?郁盛这厮有名刁钻,天理不容,也该败了。”莫大姐道:“须
得密些才好。若漏了风,怕这家又把我藏过了。”幸客道:“只你知我知,而今
见人再不要提起。我一到彼就出首便是。”两人商约已定。幸客竟自回转张家湾,
来见徐德道:“你家嫂子已有下落,我亲眼见了。”徐德道:“见在那里?”幸
逢道:“我替你同到官面前,还你的明白。”
徐德遂同了幸逢齐到兵马司来。幸逢当官递上一纸首状,状云:“首状人幸
逢,系张家湾民,为举首略卖事。本湾徐德,失妻莫氏,告官未获。今逢目见本
妇,身在临清乐户魏鸨家,倚门卖奸。本妇称系市棍郁盛略卖在彼是的,贩良为
娼,理合举首。所首是实。”兵马即将首状判准在案。一面申文察院,一面密差
兵番拿获郁盛,到官刑鞫。郁盛抵赖不过,供吐前情明白。当下收在监中,俟莫
氏到时质证定罪。随即奉察院批发明文,押了原首人幸逢与本夫徐德,行关到临
清州,眼同认拘莫氏及买良为娼乐户魏鸨,到司审问,原差守提临清州里即忙添
差公人,一同行拘。一干人到魏家,好似瓮中捉鳖,手到拿来。临清州齐了,
发了批回,押解到兵马司来。杨二郎彼时还在监中,得知这事,连忙写了诉状,
称是“与己无干,今日幸见天日”等情,投递兵马司。准了,等候一同发落。
其时人犯齐到听审,兵马先唤莫大姐问他。莫大姐将郁盛如何骗他到临清,
如何哄他卖娼家,一一说了备细。又唤魏鸨儿问道:“你如何买了良人之妇?”
魏妈妈道:“小妇人是个乐户,靠那取讨娼妓为生。郁盛称说自己妻子愿卖,小
妇人见了是本夫做主的,与他讨了。岂知他是拐来的?”徐德走上来道:“当时
妻子失去,还带了家里许多箱笼资财去。今人既被获,还望追出赃私,给还小人。”
莫大姐道:“郁盛哄我到魏家,我只走得一身去,就卖绝在那里。一应所有,多
被郁盛得了,与魏家无干。”兵马拍桌道:“那郁盛这样可恶!既拐了人去奸宿
了,又卖了他身子,又没了他资财,有这等没天理的!”喝叫重打。郁盛辩道:
“卖他在娼家,是小人不是,甘认其罪。至于逃去,是他自跟了小人走的,非干
小人拐他。”兵马问莫大姐道:“你当时为何跟了他走?不实说出来,讨拶!”
莫大姐只得把与杨二郎有奸、认错了郁盛的事,一一招了。兵马笑道:“怪道你
丈夫徐德告着杨二郎。杨二郎虽然屈坐了监几年,徐德不为全诬。莫氏虽然认错,
郁盛乘机盗拐,岂得推故?”喝教把郁盛打了四十大板,问略贩良人军罪,押追
带去赃物给还徐德;莫氏身价八十两,追出入官;魏妈买良,系不知情,问个不
应罪名;出过身价,有几年卖奸得利,不必偿还;杨二郎先有奸情,后虽无干,
也问杖赎,释放宁家;幸逢首事得实,量行给赏。判断已明,将莫大姐发与原夫
徐德收领。徐德道:“小人妻子背了小人逃出了几年,又落在娼家了,小人还要
这滥淫妇做甚么!情愿当官休了,等他别嫁个人罢。”兵马道:“这个由你。且
保领出去,自寻人嫁了他,再与你立案罢了。”
一干人众各到家里。杨二郎自思:“别人拐去了,却冤了我坐了几年监,更
待干罢。”告诉邻里,要与徐德厮闹。徐德也有些心怯,过不去,转央邻里和解。
邻里商量调停这事,议道:“总是徐德不与莫大姐完聚了。现在寻人别嫁,何不
让与杨二郎娶了,消释两家冤仇?”与徐德说了,徐德也道负累了他,便依议也
罢。杨二郎闻知,一发正中下怀,笑道:“若肯如此,便多坐了几时,我也永不
提起了。”邻里把此意三面约同,当官禀明。兵马备知杨二郎缸坐监,有些屈
在里头。依地方处分,准徐德立了婚书,让与杨二郎为妻。莫大姐称心象意,得
嫁了旧时相识。因为吃过了这些时苦,也自收心学好,不似前时惹骚招祸,竟与
杨二郎到了底。这莫非是杨二郎的前缘。然也为他吃苦不少了,不为美事。后人
当以此为鉴。枉坐囹圄已数年,而今方得保婵娟。何如自守家常饭,不害官司不
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