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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然旭日(姐姐)】(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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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想了想,他还是蛮会识人眼色的,知道要主动做事。

等他洗完了,就回房间看书去了。宋怡然这才毫不拘谨地爬上沙发,横躺在

其中。客厅里开了空调,温度正是凉爽舒宜,吃的东西在肚子里消化着,很 容易

让人昏昏欲睡,更别提正好碰到了电视上出现了广告,最是 催眠人。不一会儿,

她就沉沉睡去。

陈沐阳从房里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就看到了恬静午憩着的宋怡然。她的头靠

在沙发扶手上,伸长了的腿直直地占据了一大片沙发,电视机里正巧放到男女主

人公互相诉说着情意。客厅里的垃圾桶因为扔了西瓜皮进去,一只苍蝇盘旋在上

方「嗡嗡嗡」叫着,立式空调的叶片被调成了上下扫风的模式,一会儿吹到她身

上,吹得她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更凌乱,一会儿空调风又往天花板上吹,掀起不远

处挂历本上的一张张纸。

陈沐阳站在沙发边上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儿,阴影直接打在她的身上。姐姐

变了,除了不像以前那样和他亲密了 之外,身体上也变了。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是多了一点肉感和曲线,和以前小孩子的时候不一样。身体变得像舅妈了,又

不似舅妈以及其他路上看到的女人那样有那么明显的曲线。

这个时候,宋怡然突然翻了一个身,曲起腿微微蜷缩着。陈沐阳回过神来,

立马从她床上将她的薄毯给拿了过来,想帮她盖上。谁知宋怡然竟醒了过来。

陈沐阳的手还僵在半空中,宋怡然迷迷煳煳地眯着眼,拿过薄毯盖在身上,

轻轻说了句:「谢谢。」又沉沉睡在了沙发上。

只有他站着,她坐着或躺着的时候,他才会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此时眼

前的 画面慢慢地和破房子里的一些 画面开始重合,最后脑海里好似掠过一阵龙卷

风将两个重合的 画面 扭曲着卷在了一起。

宋怡然被开门声给吵醒了,陈沐阳正关上门,拎着两袋不知道什么东西。她

起来瞅了一眼周围,客厅的垃圾桶空了。

「你下过楼了?」

「倒垃圾,还买了点东西。」

她拖起拖鞋,走近打开袋子一瞧,是番茄、鸡翅、黄酒还有牛奶水果等等。

宋怡然愣怔了几秒,「你知道怎么买吗?」他居然拎得动?

陈沐阳听到这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以为他那么没用吗。

「知道,和外婆兜过多少次超市了。」他漠然地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一

一放好。

宋怡然看他这副不声不响、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默默嘈了一句「小老头」

后,继续看电视。

沉迷在电视里,她几乎都快忘记了时间,勐地一看快五点了,正想着把中午

烧的蛋炒饭拿出来吃,但是一 回忆起那令 人生厌的咸味,她就没了起身的 欲望,

瘫在沙发上愣神。

「我来烧晚饭吧。」

宋怡然又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她尤为怀疑地盯着他:

「你,会啊?」

陈沐阳拿出一张纸,上面记着刚刚在超市里问的那几个阿姨烧鸡翅的方法,

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

她好奇地倚在厨房门口看他淘米、插电饭煲、起油锅、烧酱油鸡翅还有番茄

炒蛋。虽然动作也有些生涩,可是看着比她好多了。她这才想起来,之前沐阳就

经常帮着 妈妈在厨房里准备碗筷,饭还没烧好就坐在餐桌前乖乖地等着。宋怡然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想,弟弟还是有点可怜。

终于等他烧完了,她满怀期待地吃了一个鸡翅,酱汁沾上舌尖的第一秒她就

愣住了。她勐地皱起眉头,也很咸......

陈沐阳默默地注意着她的反应,实际上有点心神不宁。一见她皱眉,他心里

就「咯噔」一声直往下沉,随即也尝了尝自己做的鸡翅,吃了一口立马就吐了出

来。竟然烧得比中午的蛋炒饭还咸。他木然地瞅着鸡翅,试图 回忆自己哪一步做

错了,是盐放多了还是酱油放多了?

他纹丝不动地像个雕塑,宋怡然被逗笑了,「你老盯着碗里的鸡翅干什么喔?」

陈沐阳讷讷地抬起头来,嘴巴旁边还沾着酱汁的宋怡然正对他露着虎牙眯着

眼睛笑,愣了一会儿,马上抽了一张纸巾给她。宋怡然意识过来,忙拿过纸巾就

擦拭了嘴边的酱汁。

此刻的陈沐阳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宋怡然心里又默默嘈了句「小老头」后,

开始吃番茄炒蛋。她眼睛突然一亮,开怀地笑道:「这个不错啊!」

陈沐阳心底高高悬起来的一颗石头这才「当啷」一声落下,默默地松了一口

气。想起来,姐姐好像很久没对他笑了啊。

晚饭过后,宋怡然觉得既然弟弟做了晚饭,那她应该洗碗了,正准备踏入厨

房的时候,陈沐阳先她一步进入厨房,又揽下了洗碗的活。她不是不知道,弟弟

只是迫切地想要向他们证明,他不是一点用也没有,他既然被收留在这儿,他会

加倍珍惜。

原先还想尽一点姐姐的责任的宋怡然在多次被陈沐阳抢先烧饭、抢先洗碗后,

她也就不抗拒他的好意了,有时候心里会觉得让他做那么多事情会不会不太好,

像雇佣了童工压榨他似的,可是她又转念一想,弟弟其实也有点倔倔的,不让他

做这种事,估计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这样安慰了自己以后,宋怡然也就随他

去了。

之后就慢慢形成了陈沐阳买菜烧饭洗碗,两个人各自洗自己的衣服的一种生

活模式。

宋怡然还发现,他可以不吃水果,但是天天必须喝一袋牛奶。正好她不喜欢

牛奶的奶腥味,更喜欢喝酸奶,于是就把自己的牛奶也让给他喝了。估摸着,弟

弟是想长高才喝那么多牛奶,可是到初中开学,她觉得反而她又高了一点,弟弟

似乎还是老样子。

第六章:不知不觉,无声无息(上)

宋怡然和陈沐阳的初中是他们c市实验北校,离宋怡然他们那个小区只有15

分钟的步行路程。在开学前一个礼拜,学校举行了为期四天的军训,宋怡然和陈

沐阳这次并不在一个班,只是两个人回家以后,几乎都黑了两个度,但是很快又

白了回去。

开学第一天照例是宋康开车送他们去的,没一会儿就到了,后来就是他们俩

自个儿走过去了。

宋怡然大概习惯了一系列的生活转变,也适应了新的生活状态,表面上同陈

沐阳又亲近了一些,但是又不似小时候那样自然。上了初中的生命健康课以后,

她把这种不自然归结于「青春期性成熟成长」。想来,一个同龄男生和自己住一

个房间里,即使是表弟,那也奇怪地很。她上了课以后,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哪

天找爸爸说一说,不如让陈沐阳睡到他们房间去。但是后来她又犹豫不定,觉得

说多了爸爸可能心里乱想,思考来思考去,她认为爸爸最起码会考虑到「青春期

开始男女有别」这一茬。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宋康离了婚以后就愈发地忙于工作,除了继续给别人

装修 之外,还用之前赚来的钱扩充门面,又雇佣了一些工人,三天两头不回家,

俨然是一个工作狂。

从军训开始到现在正式上课,班里的同学宋怡然几乎都认识了,跟她关系最

近的,就是同桌唐晨樱。其他一些稍微关系好一些的女生平时也会一起吃饭。她

们都见到过早上她和8班的一个男生一起来上学,后来问了才知道是表弟。

宋怡然只说了因为他家远,所以暂时寄宿在她家,并没有透露两个人是睡一

张上下铺床。不论是男生女生,都喜欢八卦,她总觉得说了实情可能会引起别人

的误会,于是她会偷偷摸摸地用年级里更有名的人或者用老师来引开话题,这个

方法很有用。

女生之间还会私下里悄悄聊起生理期的事情,在上生命健康课的时候,同桌

唐晨樱就偷偷问她来大姨妈了没。她摇了摇头。唐晨樱叹了一口气,用羡慕的眼

神看着她:「我去年就来月经了,以后就很难长高了。」

这个唐晨樱是一个有点花痴的女生,但是她长得白白嫩嫩,看着就很像家里

条件不错的小姑娘。年级里哪个帅哥或者美女或者小混混小太妹谈恋爱了,她都

一清二楚。宋怡然对这个其实没什么兴趣,可是听她绘声绘色地讲,总觉得挺意

思的。

陈沐阳的日子与宋怡然的大同小异,即便他平时寡言少语,但是男生们聚在

一块儿打打球、开开玩笑,很快就能混熟。陈沐阳可能心心念念想着「长高」这

件事,在体育课上学过了篮球并且和其他男生混得熟了以后,找到机会就在操场

上和别人打球。因此,就会出现宋怡然和她的朋友吃完饭在学校花园里闲逛的时

候碰到了正要和同学去打球的陈沐阳。

同时,因为班级 不同,所以难免下课时间会不一样,加上唐晨樱挺黏人的,

放学了还会让宋怡然陪着去买书、买杂志啦等等。宋怡然耳根子软,被唐晨樱挽

着手臂撒几个娇之后,就没了拒绝的想法。于是,他们俩只有早上会一起上学,

晚上并不会一块儿回家。

陈沐阳索性就傍晚下课了以后再和同学一起打球,混熟以后,大伙儿发现陈

沐阳平时随和、寡言,打球时却是个不让人的。因为他名字的原因,他同学常常

直接「牧羊牧羊」地叫他。打个十几二 十分钟的球,陈沐阳就背着书包快步走回

去。

两个人渐渐养成了默契,谁先到家谁做饭,反正四舍五入下来都差不多的做

饭水准。宋怡然属于手脚笨拙,但是口味清淡,她喜欢味道淡一些,不够了再慢

慢加。而陈沐阳则是手脚麻利,可是放盐啊味精啊糖等调料的时候,一不小心下

手会比较重。

有时候宋怡然在厨房里切菜的时候,陈沐阳正好满身臭汗、两手脏黑地奔回

来,校服上也会常常沾上灰尘。或者是陈沐阳在淘米,宋怡然正好在玄关处脱鞋。

吃完饭就回房里写作业。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哗啦哗啦」的翻书声。

日子是那么平淡。

第七章:不知不觉,无声无息(下)

宋怡然在六年级第二学期结束后来了大姨妈。

某天独自回家路过超市的时候,她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买卫生巾。她听唐晨

樱的,长的短的薄的厚的都买了一些回去,偷偷塞在自己的衣柜里。一边心惊胆

战地害怕自己不会考试的时候突然来了吧,血印在椅子上该有多糗啊。一边又心

里烦恼着,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周围好多女生都来了啊。

那几天陈沐阳明显感觉到了宋怡然的烦闷,却不知道她在烦什么。

宋怡然在安心度过了期末考试后,心情又突然变好了。在拿成绩报告单之前

的一个礼拜,她穿着宽松t恤和热裤,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吃着从楼下冷饮

批发铺里买来的冰棍,无忧无虑地看着电视。

从一个月多前就开始担心大姨妈会不会来的她忧了这么些日子,便卸下了防

备,放开地吃着冰棍、冰镇西瓜、冰酸奶等一系列夏日解暑食物。可是,偏偏好

巧不巧,两天后,宋怡然的初潮就来了。

那天一大早,宋怡然本来不会那么早醒过来的,但是她总觉得肚子有点儿凉,

时不时有些钝而重的疼痛。醒过来以后,她捂着肚子看着天花板,眼里满是刚刚

睡醒后的迷惘和呆懵。她坐起身撇过头吃力地往下面书桌上的小闹钟瞅了一眼,

才五点半,但是房间已经有些亮堂了,原来窗帘中间不小心留了一道缝,夏日的

初阳透过窗帘缝直直地在阴暗的房间里打下一道光。

不如先去上个厕所吧。

宋怡然掀开身上的薄毯,正欲爬下梯柜,突然看到了床单上的 一抹鲜红。她

脑袋呆愣了几秒,随后倒抽了一口凉气,连滚带爬地捂着发疼的肚子猫着腰打开

衣柜,拿出一包最长最厚的卫生巾,拖鞋也忘了穿,直冲厕所,「啪」一声坐在

马桶上。脱下睡裤和内裤一看,内裤上尚且还留着鲜红的新血。当她正想把卫生

巾贴到自己内裤上的时候,才想起来刚刚自己怎么就忘了顺便拿一条新的内裤和

睡裤出来喔?

她坐在马桶上犹豫懊恼着。越是在马桶上坐得久,她就觉得自己的力气越是

流失得快,就像那经血一样。她想自己出去拿,但是她不愿意再次穿上这已经脏

了的裤子。她想叫陈沐阳帮她拿来,又怕吵醒他,并且这种事怎么好意思。

其实陈沐阳在她跑着去厕所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他睡梦中听到了某个人的脚

「咚咚咚」踏在木地板上,醒来后发现房门半掩着,正疑惑着是他昨晚门没关上

还是姐姐出去了,于是他从床上起来,往上铺一看,那儿只有凌乱的薄毯和染着

艳红色的床单,而下面姐姐的衣柜门也还开着。

宋怡然 一个人在厕所里呆坐着,才发现自己光着脚,拖鞋也没穿。不知道为

什么,她就突然开始难过起来。果然,这个时候还是需要 妈妈或者奶奶的。听唐

晨樱讲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妈使劲儿温柔地安抚她,给她泡红糖姜水,给她用

热毛巾敷肚子,给她洗脏了的裤子等等。虽然这些事自己也能做,但是这种时候

她就矫情地不开心起来,心底像开了一个洞,整个人散发着负面情绪。

她叹了一口气, 挣扎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自力更生。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

声和陈沐阳的声音:「姐,你要......你要我帮你拿什么吗?」

宋怡然微怔,随后勉强穿上脏裤子,走到门口,只开了一条门缝,露出一只

眼睛,仰头看他。

「帮我拿条......新的内裤和睡裤。谢谢你。」她垂下脑袋轻声说道。

陈沐阳忙应了一声「好」,就跑回去给她拿了过来。再一次敲了敲门,门开

了,一只白嫩细长的手臂从门缝间穿了过来,掌心对着他摊开,手指头又动了动,

示意他给她。

陈沐阳把她的裤子放在她掌心的时候,乍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和她的比起来,

粗了一点,而且黑了不少。

他这个时候意识过来,刚刚她是仰着头看他的。

宋怡然 一个人手忙脚乱地在厕所里换裤子,洗裤子,最后打开门去阳台晾裤

子的时候,发现陈沐阳已经在厨房里转悠了。她疑惑地问:「你这么早起来干嘛

啊?」

「睡不着了。」

宋怡然努了努嘴,脸上似有愧意,「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没事,等会儿我和我同学约了打球的。」

「这么热的天,一大早去打球啊?」宋怡然不解。

「有个同学晚上要去学街舞,下午更热,就约了早上。」

宋怡然淡淡一笑,「你们也蛮有意思的。」

晾裤子的时候,宋怡然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继而迅速地换下脏了的床

单,浸在一个桶里,顺便刷了牙洗了脸。将干净的床单换上去之后,她有些疲惫

地仰躺在自己床上,没一会儿开始昏昏欲睡,但是睡觉的时候始终维持着规规整

整的仰躺姿势,翻也不敢翻身,害怕漏出来。

陈沐阳煮了粥,正寻思着她怎么又没声了,进来一看,原来她又睡下了。脸

色有点苍白,还出了点汗,眉头微蹙着,两只手安静地放在肚子上。陈沐阳仔端

详了一会儿,发现她变好看了。这样毫无防备的睡颜一点也不像个姐姐,反而像

个需要人照顾的妹妹。

这个时候宋怡然突然晃了一下脑袋,往枕头右边耷拉着,正好正对着陈沐阳。

眉头依然蹙着,只是嘴巴微微张开了,舌头抵在上下排牙齿中间。这么近的距离

让他吓了一跳,他赶忙蹑手蹑脚地轻轻带上房门出去了,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心脏还在「通通」狂跳不止。

在客厅里呆了一会儿后,他就换了鞋出门去了。他们约在c市有名的c大体育

馆里,陈沐阳去的时候,他同学还没来,又正值大学期末周,体育馆里只有零零

散散的四五个人。他独自绕着篮球场跑来跑去,脑海里挥之不去刚刚姐姐从门缝

后露出来的不停甩动着的手还有那一刹那的近距离。

***  ***  ***

宋怡然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快十点了,双腿颤颤巍巍地爬下了梯柜,先去上

了个厕所,再慢悠悠地吃起了陈沐阳锅子里煮的粥。

本来想让陈沐阳帮她买点红糖回来的,这样她就不用下楼了。可是他们俩都

没有手机。她叹了一口气,下次得让爸爸给他们各自买个手机,顺便电脑也得买

一个放在家里啊,别人都有手机了,还有qq,哪怕是个小灵通也好啊,她还只有

电话机。

算了,正好下楼扔个垃圾,顺便买点红糖回来吧。宋怡然兜里揣了点钱,拎

着两个垃圾袋下了楼,捂着鼻子「哐当」一声将垃圾袋扔进了有点臭烘烘的垃圾

桶。

「喵——」

宋怡然循声看去,在垃圾桶不远处有一只脏兮兮的三花色野猫正躲藏在灌木

丛里探头探脑地看着她。宋怡然走近了两步,花猫立刻往后缩了一点。

她大概是有点 无聊了,所以夹着一双人字拖,两条腿在它面前晃来晃去,又

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了几根树杈,半蹲着身子甩着树杈逗它,时不时「啧啧」它,

对着它叫几声「咪——过来」。花猫估摸着 年纪有点大了,对这种幼稚的把戏并

不感兴趣。

陈沐阳拎着一袋超市里买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穿着热裤的宋怡然在垃

圾桶不远处对着灌木丛傻笑,手里拿着几根长短不一的树杈。一双细长的腿在太

阳的照射下显得愈发地白,苍白的脸上似有似无的浅笑勉强给她带去了一丝生气。

「姐姐,你在干什么喔?」

宋怡然勐地回过头来,像是小孩子恶作剧被抓包了一样,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随后迅速扔掉了手里的树杈,心里有点懊悔着自己刚才那宛如智障的逗猫动作。

陈沐阳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你打完球了啊?咦,球喔?你没球啊?」

「我同学的球。」

「这样啊,你买了什么?」

「红糖,老姜,牛奶,酸奶,苹果,盐汽水,猪耳朵。」

宋怡然一愣,抬起头来看他。陈沐阳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

他的脸有点红,是刚刚剧烈运动后的闷红。

她突然发现,他长高了,变黑了。

可能是因为天天呆在一个屋檐下,察觉不到他的变化。等到某天突然仔细打

量个一番,才发现过去不曾留意的细微变化早就堆积了好久,只等着被人注意到

的那天。

「站这儿不热吗?」陈沐阳的一句话让宋怡然回过神来。

宋怡然忙摆了摆手,「上楼吧。」

陈沐阳没有动,想让她走在前面。宋怡然呆愣愣地看着他,不明所以,一双

大眼睛里似乎满是困惑,好像在问:「你怎么不走啊?你走不走啊?你快走吧?」

于是他就先走进了楼里。

宋怡然走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脚步,楼道里只有脚步声还有马甲

袋的「沙沙」声。

第八章:操场上的背影

初中前两年的陈沐阳属于缓慢长高的代表,虽然他也在长,但是速度没有其

他同学快。初中后两年,陈沐阳的身高就像被加了助燃剂一样,在大伙儿不留意

的时候,一下子飞跃而起。从最先坐在正数第三排,到后来,因为身高的缘故,

被班主任调到了最后一排。

长高了的男生很 容易在人群中被注意到,先前默默无闻的陈沐阳渐渐地明里

暗里被一些女生关注上了。

当宋怡然听到唐晨樱和其他女生开始谈论起陈沐阳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惊讶

的。无非就是说他长得阳光干净、为人低调、成绩不错。宋怡然一声不吭地听着,

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小时候他跟在她屁股后面那副屁颠屁颠的样子。

还有,其实她一点也不觉得陈沐阳长得阳光,相反,有时候她会觉得陈沐阳

的心思挺深的。

小时候那会儿不太懂,但是现在她知道了,他爸妈是吸了毒进了戒毒所,现

在大概出来了也不知道在哪儿,把自己的儿子就这样扔在别人家里。从以前开始,

陈沐阳就是一个特别乖巧的小孩,帮大人做事,会看眼色,可是她就总觉得他身

上缺了点这个年龄的男生该有的跋扈和嚣张。

为了中考而忙碌的初三学生难得有了一次相当于放假的机会,那就是校秋季

运动会。其实陈沐阳往年也参加了,但是之前参加1000米长跑和接力的时候,很

多人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然而今年不大一样了。

唐晨樱拉着她走到1000米终点那边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要看谁了。今天许多

人偷偷拿了手机,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不例外。

去年,宋康给她和陈沐阳分别买了一部诺基亚,同时买了一个台式电脑放在

大房间里。可能两个小孩学习成绩都比较稳定,排名也靠前,宋康很放心他们,

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比起小时候文静了些,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唐晨樱从裤兜里掏出她的手机,打开拍照功能,聚精会神地盯着1000米起点

处的大部队。

宋怡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起跑线中间处的陈沐阳,他正微微倾着身体,看不

太清楚表情。

起点处的裁判员手举着发令枪,和终点处的裁判员应了个声,只听见一声响

亮的「预备——」,起跑线处的参赛选手就纷纷慾足了劲,在发令枪「砰」一声

后,20几个高矮不一的男生一窝蜂地往前冲。

大伙儿都在加油鼓劲的时候,宋怡然也悄悄地拿出了手机,正好他们跑过她

面前,宋怡然本来想拍个他正脸的,但是还是晚了一步,最后只拍了一张模煳的

背影。

反正还有两圈。她心里想着。

终点处涌来凑热闹看比赛的人越来越多,宋怡然和唐晨樱被挤开了。宋怡然

也不乐意再往回挤了,就霸占着她自己的位置,正好他们快跑完第一圈了,宋怡

然心想这次得拍张正脸吧。余光瞥到陈沐阳来了以后,她迅速地拍下一张。

还是煳了。

宋怡然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她默默地把手机放回去。

因为是最后一圈了,周围的加油声愈发高涨。到最后200米冲刺阶段,欢唿声

几乎响彻整个操场。宋怡然紧紧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目前还是第二名的陈

沐阳。他跑得飞快,脸涨得红红的,咬紧了牙关,拼命地往前冲。

最后,他没能超过第一名。

宋怡然看着他越过终点线以后疲劳地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脸上的汗水滴

滴答答地顺着脸颊和下巴坠落到塑胶跑道上,整个人急喘不止。站起身后,半张

脸掩映在阴影中,瘦削的脸庞上似乎带有一丝不快。

不知怎的,宋怡然迈出脚步,正想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没想到你跑得真

快啊!」可是他们班一些负责给运动员送水的同学马上跑到了他身边,递了一瓶

矿泉水给他。宋怡然本来迈出去了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我们去看跳高吧,那儿那儿,走吧!」唐晨樱找到了她,拉着她走了。

「哦......好。」

陈沐阳仰头「咕噜咕噜」喝完大半瓶水后,忙定睛看了看宋怡然还在不在原

地。他左右环视了一圈,只寻到她和另一个女生的背影,那是跳高比赛场地的方

向。

刚开始跑出去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她,被几个人挤在后面,一脸焦急地捯饬着

手机。

第一圈结束了的时候,他余光瞥见她正对着他拍照,所以他刻意把头抬得高

高的。到了最后一圈,好像还是那个位置,那时他能感觉到她应该是睁大了眼睛,

正紧紧地盯着他。

他最后卯足了劲儿往前冲。

快跑!快跑!拿第一名!不能丢人。

五班的体委是学校田径队的,他没能跑过。

他心里虽有懊丧,但是不知为何,想到她刚刚焦急地为他加油的样子,胸腔

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休息了几分钟,陈沐阳慢悠悠地走向跳高比赛处。可是细细环顾了两圈,却

没见到宋怡然的身影,只有她的那个好朋友正全神贯注地观看着比赛。

又环视了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是比赛结果公布板。

她怎么又悄悄地跑到那儿去了。

「090805,3分06,第二名。」宋怡然看着板上贴着的结果, 一个人嘟囔着,

「跑得好快啊......我800米都要跑4分20几,哎......」

「你跑那么慢?」

宋怡然吓了一跳,勐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侧过脸一看,是陈沐阳。

「我......体育不太行。」她尴尬地笑了笑。

「多跑跑。」

「懒,反正我也不胖,长跑也能及格。」

陈沐阳定定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太瘦了也跑不动吧?少挑点食。」

她一怔,努了努嘴:「知道了。」

陈沐阳再一次仰头喝水,宋怡然悄悄抬头,只见他凸出的喉结正上下不停地

随着喝水的动作而滑动,手臂上还有明显的青筋。

好像真的长开了啊。

陈沐阳一口气喝完了瓶里的水,正好垂眼撞上她直直的视线。宋怡然忽然鬼

使神差地脸红发烫,迅速地撇过了头。

「我,我去找我同学玩。」她支支吾吾跑开了。

陈沐阳看着她的背影,一双眼睛像深秋的潭水,平静而阴沉。

「你弟还参加了什么比赛啊?」唐晨樱问道。

宋怡然一怔,「我不知道。」

「你怎么当姐姐的,好不关心你弟哦。」

「我......」

「算了算了,看其他的吧,还有跳远喔,走,去看看!」

宋怡然被唐晨樱拉着的时候,不禁默默反思。我不关心他吗?等等,他这会

儿在哪儿喔?

她扭过头找寻那个颀长的身影。

找到了,他正懒洋洋地靠在双杠边上。

白色的短袖t恤校服上方有三个纽扣,现在只有一个是扣着的,露出了一小块

皮肤,若隐若现的。他手里还拿着一瓶新的矿泉水,每每都咕噜噜地饮下一大口,

而后腮帮子鼓鼓的,像河豚。

他怎么还在喝水啊,跑得很辛苦吧。

好像是知道有人在看他,陈沐阳拧上瓶盖后,凭着感觉看向某处。

隔了跑道和很多来来往往看比赛的人,两个人的视线正好交汇在一起。

宋怡然这次没有躲开,可能是因为距离远了些,没有刚刚那么近。

陈沐阳静静地凝望她了一会儿,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暗红色塑胶跑道,绿色的中央操场,已经长大了的少年。

周围的人、事、物好像都静止了。

宋怡然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非常不争气地加快了。正好面前有几个成群

结伴的高个头男生挡住了她,她立刻踮起脚尖,歪着身子向他挥了挥手。

隔了这些距离,陈沐阳还是看到了她此刻特别的表情:一双殷切的大眼睛里

好像溢满了一箩筐话,白净的脸上染着浅浅的晕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秋老虎的

天气热的。额头前有一绺绺碎发,被微弱的秋风吹出幅度不大的旖旎摆动,还有

她细细的挥舞着的手臂,空落落的短袖袖口。

这样生动的表情,他鲜少见到。她一般呆呆地,静静地,或者面无表情地写

作业、做饭、洗衣服,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平平淡淡的。

陈沐阳也对她招了招手,看着她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他默默地垂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矿泉水瓶盖,最后竟低声笑了起来。

第九章:发烧·围巾·香味

运动会结束后,他们又回到了忙碌的初三生活。

宋怡然只觉得自己好像克制不住似的,时不时会偷看陈沐阳在做什么。可他

无非就是在写作业、看书或者烧饭、洗碗、洗衣服,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只是她吧?可能只是对他突然的长大感到好奇而已。

她摇了摇头。瞎说,明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慢慢长大的。

但是,她还是觉得,他们俩之间,好像有点不自然。

***  ***  ***

初三一模即将临近,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考试,关系到学生第二学期自主招

生推优和自荐。大部分学生都卯足了劲准备。

宋怡然每天晚上刷自己薄弱项——数学和物理,有时候会刷得两眼昏花。这

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视力似乎变差了,时不时要眯着眼睛才能看得清黑板上的

小字。

她大概是近视眼了。

她打算等考完一模了,寒假里让爸爸陪着去眼镜店看看,反正这些日子都在

做题,黑板上看不见的问前几排的同学抄一抄解答过程就行了。

而陈沐阳虽然也在认真地做题,但他还是会跑出去打球。天越来越冷了,他

也照去不误。

宋怡然对他的毅力表示敬佩。

陈沐阳在外头打球出了一身汗回来时,偶尔会瞅见她眼中好似带着羡慕,亦

或是崇拜,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满足不已。被女生投以刮目相看的眼神,

没有哪个男生会讨厌。

他愈发喜欢耍帅了,比如穿个两三件薄薄的运动衫,领口大敞着就钻进凛冽

的寒风中。

宋怡然好几次想跟他说,这么冷的天多穿点衣服才对。转念一想,说出这话

的她一定和那种唠唠叨叨的老妈子一样。而且,宋怡然看他好不 容易有了点同龄

男生的桀骜,难得不端着,她也就随他去了。

所以当陈沐阳发了高烧后,她才有些后悔莫及。

那天元旦放假,吃完午饭陈沐阳依旧和同学约着打球去了。打球的时候没什

么异常,只是打完球之后,陈沐阳觉得脑袋好像昏昏胀胀的,晕乎乎的,身子有

些热。

他只当自己是运动完之后出汗了而已。

回去走在楼道里时,他才觉得腿有些虚软无力,心跳得厉害。

和往常不一样,他心想。

宋怡然给去了外地的爸爸打了个电话,宋康只说了他有事,后天回来。宋怡

然叮嘱了爸爸几句小心后,略有些失望地挂了电话。

正好陈沐阳开门进来了。

宋怡然撇过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你打完球啦?」

边说边打量着他敞开的领口,还有他被冻得红红的鼻子。

「嗯。」陈沐阳微微点了点头。他下午还写了会儿作业,吃完晚饭后头疼,

没多久就径直去厕所洗了个澡,换了睡衣,直接躺床上了。

宋怡然进来写作业的时候看到他窝在被子里,不禁一怔。

今天怎么回事?这么早躺床上了,不开心吗?

她走过去,弯腰轻轻问道:「你......你怎么了?」

陈沐阳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困了,想睡觉。」

宋怡然定睛一瞧,突然觉得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细汗,

嘴唇干巴巴的,毫无血色。

陈沐阳迅速撇过头,钻进暖和的被窝里,含煳不清地说道:「今天还跑了几

圈,太累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穿得少才发烧了的话,那也太蠢了。

他才不干,到时候又要在她面前丢人。

陈沐阳翻了个身朝里,把背影留给了她。

宋怡然讪讪地回到自己书桌前,开始埋头学习。

窝在被子里的他此刻蜷着身体,全身好像在剧烈地发烫燃烧,后背却冷汗涔

涔。脑袋里有噪音在嗡嗡嗡地响,心跳越来越快,如鼓的心跳声沿着床单一直传

到靠在枕头的耳朵上,咚咚咚咚地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他翻来覆去地想入睡,却死活睡不着。

宋怡然坐在书桌前,听着因他翻身而带出来的被子摩擦声,时不时混杂着他

微弱疲乏的喘息声。

最后,她琢磨了一会儿,「啪」扔下手中的笔,坐到陈沐阳床边,一把掀开

他的半条被子,在他的呆愣眼神下,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果然很烫。

「你是不是发烧了啊?」她皱眉。

陈沐阳的眼神有些 空洞和迷茫,一声不吭地垂着眼帘,像个犯错了以后被教

训的小孩子。

宋怡然迅速找来了温度计,「你起来,量个体温。」

陈沐阳乖乖地坐起身,靠在枕头上,将温度计含在舌头底下。

宋怡然趁这个时间赶忙又给宋康打了个电话。

「爸爸,沐阳发烧了......怎么办啊?」

「哦哦,社保卡还有户口本,挂急诊什么科啊爸爸?」

「急诊内科,那要拿多少钱啊?」

「好的,我知道!」

宋怡然「啪」一声放下座机听筒,跑回去看了一下温度计,「38度9......爸爸

说直接去医院打针或者打 点滴会好得快,你的户口本和社保卡喔?就是那个蓝色

的,有国徽的,学校给办的那个!」

陈沐阳撩开被子下了地,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了一个抽屉,翻了一会儿,很

快就拿出了户口本和社保卡。

宋怡然从柜子里拿了一身衣服跑去厕所换之前,对他说道:「你快换衣服,

然后打车去第一人民医院。」说完就把门带上了。

陈沐阳怔怔地愣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慢悠悠地换衣服,换完衣服就打开房

门,安安静静地躺在椅子里。

宋怡然进来的时候就见他一脸呆滞地静坐着。这生了病的人都这么痴痴呆呆

吗?她疑惑着。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可定睛一看,他脖子那儿还是空空的。

「等一下,你没有围巾吗?」宋怡然抬起头问他。

陈沐阳正转动着脑子思考,去年好像买过一条围巾,但是好久没戴了,开了

冬也忘了洗一洗放太阳下晒晒,这会儿可能有点压箱底的霉味。

宋怡然等了他几秒,见他皱着眉,好像在用力思考。

她有点焦急道:「哎,算了算了,你戴我的吧,除了这条米的,我还有两条,

你戴这个黑的,但是你别给我脏了!」

她迅速地拿出自己的围巾,踮起脚帮他围上,而后带上她爸给她的钱、钥匙、

手机,还有他的本和卡,扯着陈沐阳的羽绒服袖子,头发也没扎,就往外奔了出

去。

陈沐阳脚步有点虚浮,纵然平时身体再健康,这会儿也不得不搀着扶手,颤

颤巍巍地慢慢下了楼。

他的半张脸都被她用围巾给围住了。他轻轻地往下拉了点,露出鼻子。

围巾香香的,软软的。他闻出来了,是柔顺剂的味道。好像还有别的香味融

合在其中。

到了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宋怡然有些急躁地跺着脚,一方面是天气太冷了,

一方面是心里咒骂着怎么等了这么久都没有出租车。

她撇过头看了眼陈沐阳,这个人眼神还是呆呆的,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嘴里

唿着一团团热气,手插着裤兜,身子好像在发抖。

「你,不要把口水到我围巾上哦......」她努了努嘴,生硬地说了一句。

陈沐阳笑着点了点头。

「哎,这位妹妹,你们要去哪儿?」一个开着一辆脏兮兮的奥拓的中年男人

停在他们面前,拉下车窗问道。

陈沐阳弯腰,嗓子有些低哑,「第一人民医院。」

宋怡然将他拉回来并瞪了他一眼。

「十二块钱,走哇?」中年男人问。

陈沐阳刚迈出第一步,宋怡然拉住了他往旁边挪了几步,对那人说道:「不

要了。」

正好后面驶来一辆出租车,但是车顶显示有人。

宋怡然一不做二不休地招手拦住,出租车司机勐地一刹车,探出头来骂道:

「小姑娘干嘛喔?寻死啊?」

宋怡然不管不顾地说出一连串话:「师傅,能带我们去第一人民医院吗?我

给你付多点钱呗!这会儿都打不到车......我弟发高烧了啊!这个顺路吗?顺路就

捎一程吧!」

这个时候,副驾驶位的车窗被摇了下来,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他打

量了一眼他们俩,最后对司机说:「没事,反正顺路,让他们上来好了。」

宋怡然忙说了好几个「谢谢」,拉着陈沐阳坐到了后座。

一上车,陈沐阳就被车里的暖空调给闷得咳嗽了几声,脑袋愈发昏沉。

宋怡然先把车牌号记在了手机里,而后凑近他,悄悄说道:「你脑子没烧坏

吧?晚上坐什么黑车喔?万一被拐卖了......」

他失笑,隔着围巾,说话声也含煳不清:「那人看着挺憨的。」

「你说什么?」宋怡然听不太清,将头发别在耳后,露出耳朵凑过去。

陈沐阳喉咙紧了紧。看着她被冻得有点红的耳朵就这样不偏不倚地对着他的

嘴巴,米色围巾下的洁白皮肤若隐若现,还有脸侧细细的绒毛也近在咫尺。

「我说,那个人看着憨憨的,不坏。」

宋怡然白了一眼,努了努嘴:「白天就算了,晚上我不敢。再说,你发烧了,

打不过人家......」随即扭过头去。

她扭头的时候,头发不小心甩到他脸上,尖尖的发梢刮过脸颊,有微微的疼

痒。她头发滑滑的,就像一道水纹似的,好像在他脸上柔顺地荡开。

他灵敏地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洗发水清香,还有另一种味道,和围

巾里的味道是一样。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如果偏要形容,就像是在买回来的新鲜

苹果上倒了一被牛奶,干净清甜。

他偷偷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回味着这个味道。

是她身上的香味吗?

打球的时候,有个隔壁班的胖子男老张,常常绘声绘色地讲女孩子身上都自

带体香。他们经常嘲笑他想谈恋爱想疯了,又没人喜欢,只能靠自己的意淫。

男生之间聊到这种话题,通常会先拿有过恋爱经历的人开刀,但是这个时候

的谈恋爱也不过是搂搂亲亲抱抱,享受着瞒着父母、老师的刺激感,那种更近一

步的事,也就在随便开玩笑的时候提起。

眼睛闭着,加上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就有点昏昏欲睡,埋在围巾

里,头随着车子的行驶左左右右晃来晃去。

宋怡然手心里攥着30块钱,心想这些钱付这段路的车钱总够了吧,还有一些

表达谢意好了。正琢磨着怎么向那个大哥说,前面那西装男从后视镜里瞥到了她

的小动作,转过头对她说:「不用给我钱了,反正顺路。看病更重要。」

「啊?这......还是要......」

「不用了,看你们还在上学吧?你们亲姐弟?」

「不是,表的。」

「我说喔,现在还在读中学的应该都是独生子女才对。」

「嗯......」

宋怡然望着窗外掠过的一道道模煳霓虹发呆,又正襟危坐起来,转头看陈沐

阳怎么没声了。只见他脑袋歪着,无意中歪向她肩膀的方向。

宋怡然微怔,觉得这个姿势有些暧昧,但是看他这幅病恹恹的模样。

算了,她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到医院了,宋怡然轻轻推醒他,下车之前把30块钱给了

司机:「师傅,那你拿着吧,你给这个大哥算便宜些。谢谢你们!」说完,一熘

烟钻下了车,拉着陈沐阳进了医院。

第十章: 温暖的医院

宋怡然不知道她多久没有晚上来医院了,现在早对小时候的 记忆遗忘得差不

多了。

她没想到元旦假期的晚上,也有那么 多人来挂急诊。

她不太清楚流程,只好忐忑不安地问这问那。她先给陈沐阳拿了个号,然后

根据医生护士的指示,付钱、就诊、验血、拿药,最后到输液的地方,把药给护

士。

陈沐阳找了两个座位,坐下后静静地等着护士来。

开始打 点滴了之后,宋怡然才吁了一口气。

看到他的手暴露在外,她问:「你手冷不冷?」

陈沐阳摇头。

「行吧。」她坐在他左手边, 无聊地把玩着头发。

可能是因为他们看着 年纪小,又是单独两个人来医院,来来往往的一些病患、

护士时不时将目光投到这两个人身上。

宋怡然默默地低着头,又抬头看 点滴的速度,一会儿又瞅瞅周围的人。

可是没多久,她就开始打瞌睡,但是心里又想着他挂的 点滴,一会儿睡,一

会儿醒,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

因为手冷,加上头晕,陈沐阳和她一样,徘徊在睡与不睡的边缘,只是宋怡

然「点头」动静有些大,他被得清醒了些。

陈沐阳歪过头,眼前是她脑门上的发旋,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有几撮好

像还打结了。垂下来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脸,在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脸又显现出

来。

她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腿上,陈沐阳又打量起她的手来。

小小的,嫩嫩的,只是这个时候有些发紫,估计是被冻的。他摊开空着的右

手,悄悄地跟她比较着,最后毛估估地确认了自己手更大,又把手放了回去。

陈沐阳立刻摇了摇头, 沉溺于这种比较有什么意思喔?可能是庆幸吧。前几

年一直担心自己长不高,后来才发现自己多虑了。自己喝的牛奶、打的球都没白

费,现在这样挺好。

宋怡然晃头晃脑了好一会儿,陈沐阳逮着一个机会,趁她头倒向他肩膀处时,

顺势抵了过去。宋怡然感知到脸旁边的坚硬和羽绒服「沙沙」的声音,顿时醒了

过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都快靠到他肩上了。她偷偷地抬眼看,他还是像之前那样闭

着眼睡觉。

还好他没醒。

宋怡然紧张地往自己左边挪了挪,而后用手撑着下巴,闭上眼打瞌睡。

陈沐阳睁开双眼,看着她继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输液室昏暗的日光灯下,陈沐阳把脸埋进她的围巾里,贪婪地嗅着这好闻的

香味。他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睛里跳动着奇怪的火焰。

她的香气,姐姐的香气,怡然的香气。

她身上也是这个香味吗?哪哪儿都是吗?

陈沐阳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那个缩成一团打着瞌睡的单薄人影,突然感到胸

腔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燥动。

她脖子里的皮肤又隐约地露出来了,米色的围巾衬得她此刻宁静温柔。

女生和男生就是不一样。他能依稀看到她脖子秀美的弧线,不像男生的脖子,

直直的长方形似的。

可能是发烧导致了体热,也可能是他自己胡思乱想的原因,他有些口渴,想

喝水,又不忍心叫她,只能一次次吞了唾沫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沐阳看自己的吊瓶快滴完了,就按了铃让护士过来给他

换另一瓶。

宋怡然被护士的动作给醒了,这才神智清明了些。一想到自己竟然迷迷煳

煳睡着了,她就愧疚不已,心虚的眼神飘忽不定。

等护士走了,她才低声道歉:「对不起啊刚刚睡着了......你自己按的铃吗?

我现在不困了,你困吗?你睡吧。挂完这瓶就回家了,回去再吃点退烧药,明天

再来挂两瓶,应该就差不多了。」

陈沐阳听着她的话,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才对,但是她这副带着委屈的神情又

觉得有点好笑。

「我好渴。」陈沐阳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

宋怡然一愣,马上憨憨地笑了几声:「你等一下!」

她迅速地跑到值班室,腆着脸问护士要了两大杯热水。值夜班的护士态度不

好,面露不耐。可宋怡然笑眯眯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护士虽然嘴里抱怨着,还

是倒了水给她。宋怡然忙说「谢谢」。

她撇过头之后就皱起眉,噘了噘嘴,轻轻「哼」了一声。

宋怡然两手各拿着一杯水,小跑着回到原处。

因为灯光暗,陈沐阳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另外半张脸在暗光下显得苍白无力。

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她眯起眼睛也看不大清。

陈沐阳微怔,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宋怡然坐回原位,把水给他。

「你刚刚眯眼睛了。」他突然说。

宋怡然反应了一会儿,「嗯......我大概近视了。」

陈沐阳紧紧注视着她的双眼,而后靠近,「那你看看我现在眼皮上有多少个

褶子。」

宋怡然喝了一口烫乎乎的热水,忙凑过去看,仔细看了好几遍,犹疑道:

「什么褶子?没有啊?」

陈沐阳这才笑了出来:「看看你近视程度怎么样。」

她刚想翻白眼,才觉两个人离得很近。她清晰地看到他眼睛里她的倒影。到

喉咙那里的嗔怪话顿时又被吞了回去。

宋怡然迅速坐正,一声不吭地一口一口嘬着热水。陈沐阳也乖乖地扭过头去

喝水。

这会儿他们都没了睡意,又无话可说,空气瞬间凝固了似的,只有周围人的

脚步声、护士的说话声还有一些病人的谈话声。

挂完吊瓶之后,他们在医院门口打了车回家。

陈沐阳吃完药,收拾好准备睡觉的时候,被子上忽然被压了重物。

「你再盖几件衣服吧,医生不是让你多出点汗吗?」她笃笃地说。

陈沐阳艰难地直起身,「太多了吧?好像打完吊瓶、吃了点药好多了。」

「盖着呗,医生说的。」

他无可奈何地躺了回去,只是那一刹那,嘴边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天晚上,陈沐阳入睡地有些慢,除了燥热 之外,他的脖子周围似乎还留有

她那条围巾的余温和 余香。

她今天好像一个「鞠躬尽瘁」的老妈子。

陈沐阳在心里笑着,这个形容似乎并不贴切。但是他想不出其他的形容了。

医院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单调的白色,加上每天都有人在医院里死去,即使

站在外面,也能感受到医院的冷以及凝重。但是今天不一样,她让他觉得医院也

可以是一个 温暖的地方。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陈沐阳觉得自己好多了,又量了一下体温,已经退到37

度2了。

这次去医院,宋怡然拿了一本小小的单词本, 无聊的时候背几个。

陈沐阳还是裹着她那条黑色围巾。

***  ***  ***

宋康在假期的第三天回了家,说了一件事情:搬家。

08、09年那会儿正赶上刚开始炒房的黄金时期,贷款利率低,手头有些闲钱

的人都拿着钱去投资房地产了。

他在外头做生意,认识了几个做房产中介的,还有几个在房地产交易中心工

作的,都大力推荐投资房产。事实上,宋康一开始是打算把原来那套房子卖掉,

再买一套三室两厅两卫的新商品房而已,就为了住得宽敞舒服,再说,两个小孩

也大了,不能住一个房间了。

但是听别人天花乱坠地讲了一通,他最后没有卖原来的房子,租出去了。他

用赚的钱付了新房的首付,其余的都贷了款。

同时,乡下那老宅被下了拆迁令,原因是那儿要建一条公路。他得知消息后,

把三个人的户口都迁了过去。拆迁房按照他们那儿规定,每个人算30平方,独生

子女算60平方,他妹妹的户口在嫁出去之后就随她 老公迁了出去。

这套老宅估价估下来55万左右,按每平方2000块钱算,他们仨人才拆了24万。

宋康把剩下来的钱贴了进去,最后拿了三套80平的拆迁房。

事实证明,那个时候能抓住机会的人,就相当于多了一条财路,也是和别人

拉开距离的一个契机。只是宋康站在乡下的故土上看着一大片田野,即便是荒凉

的冬天,他依旧能清晰地描摹出眼前的这片景色在其他几个季节的模样。

回想起小时候赤着脚在地里帮爸妈插秧,用割下来的秸秆在土灶后头烧火,

吃了多年的酱油拌饭,考上大学的时候家里摆满了一张张木头八仙桌来请人吃饭,

还有结婚的时候那一声声震天响的高升、鞭炮......现在的生活早就同以前不一样

了,哪哪都讲究「发展」二字,而宋康也摸爬滚打地从一穷二白的乡下人,爬到

了现在好不 容易有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水平。

他不知道他妹现在在哪里。

宋康独自坐在老宅斑驳脏旧的楼梯上,抽着烟,烟雾笼罩着他皱纹渐出的脸。

应该36岁了吧?初中毕业后一开始在乡下的棉花厂里打棉花,后来不乐意了,

就独自跑到城里去,不知道干什么,最后大着肚子带了个长得凶巴巴的、比她大

好几岁的男人回到乡下来,被周围人都看了笑话。

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觉得他现在俨然是两个孩子的爸了,他们都还没上高中,他就在考虑沐阳

将来讨老婆的事情,还有然然将来的嫁妆问题。

这几天回来一看,两个人都长高了,尤其是沐阳。

他房子已经买了,贷款也办了,再过一两个月开始装修,等装修完去好味道,

大概年底前能住进去了。

宋怡然听到后只是有点惊讶,心里其实对这个家充满了感情。

但是她的惆怅很快被考试压力给挤没了,考完一模考试之后,还有好几天的

学校强制上课,她烦还来不及,别提什么怀旧了。

寒假里去眼镜店检查了一下视力,发现她真的近视了,不过也才100多度而已,

属于轻度近视。宋怡然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一副时髦点的圆框镜,她看学校里有

些人戴着蛮好看的。

一开始戴眼镜的时候就觉得头晕啊,眼前又太清楚了。鼻梁上被架了东西,

她担心自己的鼻梁会不会慢慢变塌啊?

只是在陈沐阳看来,戴了眼镜的宋怡然愈发显小了,笑起来的时候那颗虎牙

点缀着笑颜,看着很可爱、很活泼。

忙起来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他们区有一个市里排前十的市重点:c大一附中。

不愿意考到别区去的、不乐意住宿舍的本区人就拼了命想进去。宋怡然也是,她

懒得拖着行李去住宿舍,还不如就近挑这个名气不错的高中喔。

二模之后,根据排名,宋怡然没拿到推优资格,就报了自荐,但是自荐也被

刷了下来。陈沐阳和她一样,没拿到推优资格,却过了自荐笔试,最后面试竟然

也过了。

被提前录取了的人的名字张贴在他们年级那层楼底楼的 公告板上,上面赫然

躺着「陈沐阳——c大附属第一中学」的字样。

为此,宋怡然有些不服气,最后填志愿的时候把一附中填在了名额分配上,

在下面的统招志愿里也填了进去。

费了那么多精力,她如愿以偿,也收到了一附中的录取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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